第二百五十四章 且当是酒后狂言 (第2/2页)
而张须陀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燕云寨的人马中见到达溪长儒。
两个人相谈半夜,慢慢的话题从弘化当年那一战便转移到了如今大隋的腐朽。在达溪长儒面前,张须陀也没必要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半夜畅谈,他总算也将这几年来淤积在心中的怨气都抒发了出去。
能见到达溪长儒,这是这次与李闲会面最大的收获。
这是令他欣慰的事,令他心忧的则是,连达溪长儒这样真正的名将都愿意辅佐那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愿意忘记自己之前的辉煌甘愿在幕后出谋划策,那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他是如何让达溪长儒这样的人都能甘心追随的?若说他义气,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理由。
少年人重义,确实会被人尊敬。
可达溪长儒这样的人,已经看透了世间沉浮怎么会如此肤浅?
他心忧于大隋这座大厦将倾,心忧于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守护齐郡,心忧于这天下百姓何日才能安稳太平。
与达溪长儒一番深谈后,虽然说出了心中一些淤积的烦恼,可那种短暂的畅然却无法遮挡住他心中深深的忧虑。
这一夜,张须陀彻夜无眠。
后半夜的时候,见他帐中的灯火还亮着,秦琼披了件衣服出了自己住的军帐打算去看看,才出门,就看见罗士信也拎着一袋子酒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同进了张须陀的军帐。
……
……
“将军怎么还不休息?”
罗士信在胡凳上坐下来,将手中的酒袋子递给张须陀笑着问道:“要不,我和秦大哥再陪您喝几杯?”
张须陀一脸慈祥的看了看罗士信又看了看秦琼,笑着点了点头:“可惜,有酒无菜。”
罗士信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何须跟那燕云寨的大当家客气,咱们三个人就算在这里白吃白喝再白拿,难道还能吃穷了他?”他也不问张须陀是否同意,直接到了外面找来巡逻的李闲特意派来的亲兵,让其帮忙去弄一些酒肉来。李闲安排的亲兵是为了防范自己手下士兵和张须陀等人有所冲突,也是为了方便罗士信他们有什么需求。
很快,李闲的亲兵便端着满满的一大托盘肉食走了进来,笑着对罗士信等人道:“将军吩咐过,所以这酒肉一直备着。肉还是热乎的,刚好下酒。”
罗士信笑道:“我就说,安之不是个小气人。”
李闲的亲兵将酒肉放下后便转身离去,一直到了距离军帐几十米外才站住按刀戒备,张须陀点了点头道:“这燕云寨的大当家倒也是个磊落之人,不然只需让他的亲兵在门口不远处站了,咱们三人想说什么也都要顾忌着。”
秦琼笑道:“依我看,那李闲倒是做不出这般小家子气的事。”
张须陀喝了一口酒,沉默了一会儿问秦琼道:“叔宝,好像你对这燕云寨的大当家也颇为推崇?这可不像是你的为人,你嫉恶如仇,这几年来死在你手里的反贼多如牛毛,从不曾见你对一个反贼的首领有什么好感。”
秦琼微微怔住,自嘲的叹了口气道:“或许是因为这一年来见过太多让人无话可说的龌龊事,什么是贼,我已经难以分清了。况且这燕云寨的大当家也不是和王薄张金称那些人一样的,他不侵扰百姓,不屠害良善,我听说还在东平郡分良田给百姓,由他们燕云寨来出粮食种子,而且收的赋极低。说起来……倒是第一次让我觉得反贼也有仁义之人。”
张须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神凄苦。
“大隋,这是怎么了?”
他抹了一把下颌上流下来的酒,感觉满嘴都是苦涩:“这才三十年啊,短短的三十年,大隋怎么腐朽到了这个地步?”
罗士信默然,喝了一大口酒,看着那一大盘热气腾腾香喷喷的肉食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秦琼叹道:“若是一年前,我自己或许都不会相信,我会和一伙反贼坐下来吃酒,而且心中居然没有几分负罪。”
接下来便是很长时间的沉默,三个人喝酒,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直到所有的酒都被他们三人喝完之后,罗士信起身打算再去要酒却被张须陀拦住,他看着自己最欣赏最爱护的两个手下,忽然说了一句让他们二人心惊不已的话。
“若有一日我身死,朝廷不仁,你们两个…..就自己寻个好出路吧,这大隋……已经无力回天了。”
秦琼和罗士信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张须陀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须陀看着两人惊诧的样子,笑了笑摆手道:“我老了,你们还年轻,这天下再乱终究还是要太平下来的,你们两个跟着我这么久,心性如何我还能不清楚?叔宝忠厚仁义,士信直爽,你们两个都不是心狠手辣能用阴谋诡计的人,所以无法自己成就大事,大隋就要完了,真的要完了,你们两个记住,要选,就要选一个真正能成就大事的人来辅佐,以你们的本事将来封侯拜将轻而易举,说不得能再创一个世家出来!待我死后,你们也不必再守着这腐朽的大隋。”
他忽然笑了笑,一脸苍凉:“且当我酒后发狂吧,我这一生,从没有如今日这般轻狂过,我能看着大隋一统天下,想不到或许还能看到它消亡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