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五口先生 (第1/2页)
只见那个衣冠楚楚的青年书生,突然起身,向茶客们一举手,笑道:
“哈哈,今日于这刘记茶肆得闻苏州城内奇闻,大长见识。在下还有些俗事在身,不便久留,诸位且慢用,就此告辞。”说完,转身匆匆进城去了。
驼伯微微一笑,冷眼瞧着他远去。他在茶肆从未见过这个男子,想来是个过客,断定亦非等闲之辈,暗记下他的模样。
他走过去,又给所有茶客添了一回茶,这才放下铁壶,坐下歇息,忽见一位中年男子从城里慢吞吞走出,朝茶肆踱来。忙站起身,远远的便拱手道:
“哈哈,真是稀客,稀客!是哪一阵风把你吹来了,五口兄,老驼子有礼了。大学士今日竟得闲了,这边坐坐,喝碗凉茶罢。”言笑之间,一边让出自己坐的竹墩。
众茶客见茶肆主人对这中年茶客一出现便面露喜色,一反常态,不禁转头去看。只见那个被驼伯称作“五口兄”的中年男子,身材奇矮,环眼薄唇,手执一把折扇,身着青衫,却是一副文士打扮。
只见他走近来,拱手道:“驼老爷子请了。几日不见,您老又清健不少。”说罢也不推让,转身坐下。两手垂放膝上,薄唇紧闭,神情萧索。
驼伯双手捧一碗茶,送到他面前,笑道:“这几日到处象中了邪似的,天热得紧,便是闲坐家中也要出汗哩。吕兄近来可好?”
原来这个被驼伯一开口便称作“五口兄”的文士姓吕,单名一个“品”字,平时最好针砭时弊,藏否人物,因此朋辈中人皆戏呼他“五口先生”,取其多口善言之意。驼伯为人本极风趣,平时又与吕品相知往还,因此一见面便以戏名招呼。吕品一来,看来又有一番议论了。
那吕品接过茶,喝了一口,将茶碗往桌上一搁,叹道:“前些日也是百无聊赖,夜来睡不着,索性起来读书。顺手拿起太史公书,胡乱翻看。却不想读到某处,竟自唏嘘,不胜感慨。后来又去翻后汉书,更添忧闷,不知不觉天就亮了。自此一连数日,自觉神志恍惚,朝夕思睡,也就懒得出门了。”说罢,摇了摇头,长吁短叹。
驼伯大感诧异,奇道:“不知吕兄读的却是哪一卷哪一章,何至于此?”
吕品道:“我读的是秦始皇本纪。”
驼伯听了,哦的一声,微微一笑,道:“莫非先生儒生本色,义愤填膺,恼的是秦皇焚书坑儒之事?”
吕品连连摆手,道:“非也,非也,这也罢了。我恨只恨秦朝一统天下,仅传二世,不过四十年便灭了。”说着将扇子往桌上一摔,扼腕而叹。
驼伯见吕品突然提起几百年前的史事,居然还这样激动,不禁奇了。眼见吕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转念一想,不觉恍然大悟,拈须笑道:“原来如此!老驼子一时胡涂,倒忘了吕兄原是文信侯吕不韦吕丞相之后。正是,先人千秋功业竟毁于一旦,抚卷思之,自然要扼腕太息的了。当真可惜,可恨,可哀,可痛呵。”
吕品恨道:“可恨胡亥这小子昏庸无道!一味横征暴敛,不知恤民。赵高老贼指鹿为马,作奸擅权。唉,怪道说‘亡秦者必胡也’,胡就是胡亥,此言非虚也。”
不料驼阿伯听了,连连摆手,笑道:“非也,非也。老驼子也曾听人评说,却道秦皇暴政亦非得已,其灭亡之速也是情势所致,不关人事的。”
吕品一闻此言,大感意外,眼瞪驼阿伯,冷笑道:“不关人事?照此说来,那昏君暴政竟是有理的了。”拿起扇子,一边乱摇,一边大摇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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