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编码(1) (第2/2页)
想到这里,方木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案子上了。这让他更加自责。
廖亚凡好不容易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自己弥补之前的忽视的最好机会。无论如何,当务之急都是帮她解决工作问题。让廖亚凡回到正常的生活之中,也不枉自己苦苦寻找了她这么多年。
方木的脑子又快速运转起来:收银员?文员?家政服务?护工?还是开个小店……
他的脸上慢慢展露出一丝笑意。这种急切,这种焦虑,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查找水囊来源的工作十分困难。杨学武带着一队人,马不停蹄地接连走访了本市数家生产水囊的企业,却一无所获。这种水囊的面料和形状本来就大同小异,加之被改造过,又没有任何可供辨识的标记,这些企业都不能确认水囊是自己的产品,更无从查找购买者。
局里经过研究,又拿出两个方案。其一,要求市内所有生产、销售水囊的企业提供两个月内购买过类似水囊的消费者名单,逐个排查;其二,将水囊来源的调查范围扩展至全国,并提请当地警方协助调查。
这无疑是一项耗时费力的巨大工程,但是,在现有物证有限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
至于那些水囊上的数字,也在调取物证后被还原。方木看到那组数字原貌的同时就排除了第一种可能,即购买者的电话号码。因为那组数字之前还有几个字母,连起来是XCXJ02828661,与我国境内使用的手机号码及固定电话号码完全不同。
猜测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难以确认这组编码的书写者。只有先等等杨学武那边的消息,如果能排除生产者和销售者书写的可能,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了——凶手在水囊上写下了这组编码。
等待,是最让人焦虑且无奈的事情。
然而,警方并非无事可做。2011年下半年至今,除了第47中学杀人案及富民小区杀人案之外,本市的刑事案件发案率仍然很高。其中数起恶性案件均在较短的时间内侦查完毕,余下的,都是一些盗抢类案件及妨碍社会管理秩序类案件。这些案件,无论大小,都在某种程度上分散了警方的侦查力量。从目前来看,第47中学杀人案实际上处于停顿状态,所有线索均已中断。最近发生的富民小区杀人案也好不到哪里,除了用大海捞针的方式排查水囊的来源之外,也没有明显的进展。魏明军的家属和姜维利的母亲每隔几天就要来局里打听案件的侦破进度。主办这两个案件的杨学武被问得不胜其烦,最后干脆避之不见。据说姜维利的母亲又跑到分局长办公室下跪,分局长和政委连说带劝,好不容易才把老太太弄走。
反感、懈怠的情绪渐渐在办案刑警间蔓延开来。一来,有价值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侦查工作进行得十分艰难;二来,几乎每个刑警的手里都压着好几个案子,把精力投入到这种几乎无迹可循的案件,势必会影响到其他案件的侦查进度,里外不讨好;再者,像姜维利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刑警们眼里的人渣败类。为了他耗时费力,还得挨骂,难怪会让刑警们心理不平衡。
又一次在会议室里躲了半天之后,杨学武本来就绷紧的神经终于失控,当众砸了杯子。
“去他妈的,把我调到反扒队去吧!好歹还能换老百姓一声好!姜维利这种畜生死一个少一个!为了他,老子半个月没好好睡觉了!”
牢骚归牢骚,魏明军也好,姜维利也好,毕竟是两条人命。出了人命,不管是谁的,警方就得查下去。个人情绪只能排在职业天性之后。
相对于杨学武的焦头烂额,方木倒是清闲许多。本来,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派他去分局,就是起到辅助侦查的作用。现在案件卡到这里,天天泡在分局也没什么意义。更何况,方木提出的并案侦查意见并没有得到分局的认可。
不过,方木也没闲着。自从廖亚凡提出找工作的要求之后,他就为这件事做出了种种设想。可是,以廖亚凡的情况来看,能胜任的工作的确不多。想来想去,方木决定先安排廖亚凡去天使堂福利院,一来环境熟悉,也好和赵大姐她们做个伴,二来可以在空闲时间学点技能,为将来多做一些打算。
出乎方木的意料,廖亚凡坚决不去天使堂福利院,而是提出想去公安厅。方木吓了一跳。公安厅?那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再说,以廖亚凡现有的条件,连打字员都胜任不了。
“保洁?收发室?”廖亚凡倒是不挑工种,“扫厕所也行。”
方木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跟廖亚凡解释:公安厅属于国家机关,任何人员的工作安排都非常慎重,绝不是方木这样的人能决定的。就算他肯求边平帮忙,边平也未必能帮得上。
“那就去医院吧,我听说邢璐的养母就在医院工作。”
她居然还知道这些!方木想了想,也许是赵大姐向她透露了邢璐的家庭情况。吃惊之余,方木意识到廖亚凡对找工作这件事已经考虑了很久,并且有了自己的意见。
不过,她提出的这个想法也许可行。杨敏在一年前调到市人民医院任儿科主任,以她的职务和人脉关系,安排个工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方木的请求,杨敏很痛快地答应了。两天后,她就通知方木带廖亚凡来上班。
老邢在世的时候,曾经给廖亚凡提供过一些生活上的帮助。杨敏也知道廖亚凡和方木之间的渊源。再见面时,彼此间并没有太陌生的感觉。不过,杨敏还是多看了廖亚凡染成蓝色的头发几眼。
除了惹眼的发色,廖亚凡今天的表现还算中规中矩。不仅特意穿上了米楠买给她的衣服,脸上只是略施粉黛,平时不离身的香烟也丢在了家里。
杨敏略带歉意地告诉方木,以廖亚凡目前的情况,只能从事一些简单的体力劳动。所以她托关系把廖亚凡安排到护工班,负责协助护士照顾那些重症患者。工资不高,不过养活她自己应该问题不大。
“她现在……”趁廖亚凡去领工作服的时候,杨敏悄悄地问方木,“什么学历?”
方木想了想,廖亚凡出走的时候尚未高中毕业,所以顶多算是个初中学历。
“问题不大。”杨敏倒是挺有信心,“护工的活儿不太多,空闲时间可以用来复习成人高考什么的。拿到文凭之后再去考个护士执业资格证,后半生就算有个保障了。”
杨敏的话让方木颇感欣慰,心情也豁然开朗。
说话间,廖亚凡已经换好工作服,走了出来。淡蓝色的护工服略显肥大,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女孩有些局促不安,不停地看看方木,又看看杨敏,双手在衣角处绞来绞去。
杨敏上下打量着廖亚凡,笑着说:“这不是挺好的嘛。”说罢,她就带着廖亚凡去了护工休息室。
市医院的护工大多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妇女,廖亚凡算是最小的一个。时值上午九点左右,最繁忙的早间护理时段已经过去,护工们都在休息室里闲聊、打毛线。看到杨敏主任带着新护工过来,大家纷纷围过来打招呼。看上去,这些女人都有着那个年龄段特有的热心、善良。廖亚凡也由最初的拘谨变得放松下来,眉眼间还流露出对这个新环境的兴奋劲儿。
方木也放下心来,有了杨敏的关照,相信廖亚凡会工作得很愉快。眼见时候不早,他也跟杨敏告辞。正好没什么活儿要干,杨敏就让廖亚凡送方木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大楼,来到停车场。廖亚凡不住地东张西望,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上车前,方木递给廖亚凡三百块钱。
“好好吃饭,如果食堂的饭菜不可口,就到外面去吃。”
廖亚凡捏着钱,轻轻地嗯了一声。
“勤快点儿,多跟其他护工学习。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我,或者找杨阿姨。”
“嗯。”
方木想了想,又补充道:“门口的158路公共汽车路过我家附近,下班可以坐那个回家。”
“嗯。”
“如果我能按时下班的话,就来接你。”
廖亚凡忽然笑了起来。
“你可真啰嗦。”廖亚凡冲他摆摆手,“我又不是小孩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你快上班去吧。”
方木也觉得好笑,这哪像介绍工作啊,简直是送孩子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