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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张仪

134 张仪 (第2/2页)
  
  她懒洋洋笑起来,与他并肩而立,只道:“赢了就好,方法不重要。”
  
  金不换回望她,低下头也笑了。
  
  前十六既已进了,距离能拿到去白帝城的墨令,也就差一场而已。
  
  只是如今名列剑上的其他人,哪个不是稀世的英才?
  
  接下来还想要赢,只怕是难上加难。
  
  明日辰时才开抽签,岑夫子虽说中间这一日大家可以休整,可但凡进了前十六的都知道,这一日实在是养精蓄锐、研究对手的好机会,谁会白白浪费呢?
  
  世家贵子们的背后自有无数人为他们忙碌。
  
  周满回到东舍后,等来王恕,也重新细细为他讲解了一番《万木春》剑法,尤其是其中第八式命春来。
  
  不过也没能讲上太久。
  
  约莫天暮时分,李谱就来了东舍,说是第一阶段的比试结束,有一些相熟的参试者门中有事要先行离去,问大家要不要去送行。
  
  周满本是没打算去的,但忽然听见要走的人里包括她三十二进十六那场干脆向她认输的日莲宗男修,想起自己之前说过要请人喝酒,于是改了主意。
  
  她去,王恕与金不换自然同去。
  
  一行人送至剑门关外三十里处一座长亭,周满刚把酒拿出来,众人就喝上了。
  
  萍水相逢,算不得很熟,但为着此次春试的事,都能聊上几句。
  
  李谱谁都认识,称兄道弟,喝起酒来话就更多了;金不换八面玲珑,谈笑自若,自也千杯不醉;周满在这种场合,话反倒不多,喝得也不算多,算得上克制。
  
  至于王恕……
  
  酒量过浅,手上还有点小伤,实在不敢喝。
  
  蜀中的冬天少见太阳,今日也是个阴天,因而近暮时分,也并无瑰丽的晚霞,只是慢慢开始变暗。
  
  王恕本是坐在最边上,笑看着众人。
  
  但在山间开始起雾时,他忽然听见,吹来的山风里,隐约夹杂着断续的哭声。
  
  他不由朝那哭声的来处看去。
  
  亭中众人各自说话喝酒,都没什么反应。
  
  王恕刚想问他们是否听见,可那哭声一下又停了,只有前面一座低矮的山头上,模糊地半倒着一支的残破白幡。
  
  他思考片刻,眼见众人谈笑正好,也不愿打断,于是自己起身,朝那边走去。
  
  翻过低矮的山头,另一边竟是座乱坟岗。
  
  枯枝荒草,野坟灵幡,泥坡上散落着发黄的纸钱,不知哪座坟前烧贡的灰烬在淡薄的雾气里浮动,远处甚至能看见几卷腐烂的草席,露出点里面裹着的枯骨,近处则是一块倒地的断碑。
  
  此刻这断碑前,便坐了一名白衣男子。
  
  严格来说已不能算是白衣,因为袍角各处皆已染污破损,腰间还零碎挂着些小剑形状的佩饰,也都染污,看上去颇为狼狈。只是其面如冠玉,倒给人一种淡泊之感,使人疑心是哪座山上的隐士。
  
  但王恕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而是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脸上出的疹已经溃烂出血,连在一起成了一块烂疮;下面一条腿断了,伤处的血已经浸透了身上的破布。分明还是个青年,可眼底已经没有多少生气,半张的口中只发出模糊的声音,仿佛在哀求什么。
  
  王恕顿时一惊,几乎想也不想便疾步上前,查看此人情况,同时道:“他染的是痘疹,暂无大碍,但腿上的断骨需要立刻处理,我这边有药,也许还能救!”
  
  话说着,他已从须弥戒中取了药囊医箱,迅速排出自己需要的快刀、金针、药散等物。
  
  那白衣文士却只一声轻叹:“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王恕听见,这时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似的,一面取出一会儿要用的止血药,一面开口想问他与患者的关系。
  
  可万万没料,才刚抬头,竟见这白衣文士手搭在那奄奄一息的青年颈上,轻轻一拧——
  
  咔!
  
  口中发出的模糊声音消失了,眼底的哀求与挣扎,仿佛也随之消失。在那只干净得与脏污的衣衫格格不入的手撤走后,这伤重病笃的青年,脑袋终于朝着一侧缓缓垂落。
  
  这一瞬间,王恕竟有种进了梦中的不真切之感,直到青年已失去所有生机的那张脸转过来朝向他,他脑海中才陡地炸开了一片,转头看去:“你做了什么……”
  
  那白衣文士平静道:“我来剑门关途中遇到他,据说本是想投亲去,到了才知六亲皆已亡故。举世竟无一相熟之人,异地他乡,不慎染病,摔落山间。他求生不能,但求一死……我帮他了断,他能一朝赴死,少受苦痛,不也令人羡慕吗?”
  
  一朝赴死,令人羡慕?
  
  他杀了人,却还如此面不改色,视若寻常!
  
  王恕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耳中所闻,突如其来的惊怒,使得他攥紧了手中的药瓶,豁然起身。
  
  方才摆在地上的药瓶却因此被撞倒在地。
  
  那白衣文士望向他,分明才杀了人,可眉目间竟是不作伪的悲悯:“你是以为,我做得不对?可芸芸众生,有人求活,夺其性命是残忍;有人求死,令其得生便是残忍。世人种种苦,皆因生来,有时杀戮反而是一种慈悲。杀与恕本为一体,杀难道不才是真恕吗?”
  
  杀与恕本为一体,杀才是真恕……
  
  话中有意,言外还有意!
  
  在其话音落地之际,王恕但觉一股寒意袭上:“你是谁!”
  
  那白衣文士不答,只是起身,垂首捡起地上一只滚落的药瓶,先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才道:“大夫活得艰辛时,原来从不曾想过死吗?”
  
  王恕闻言立刻看向他,瞳孔微缩。
  
  他唇畔挂着浅淡的笑意,就用那只刚杀完人的手,将药瓶递出:“你的东西。”
  
  可谁想,就在这一刹,一只酒坛竟从上方凌厉飞至!
  
  “哗啦”一声响!
  
  酒坛砸到那药瓶上,也砸到那白衣文士的手上,顷刻间已完全碎裂!
  
  迸溅的残酒在其袖间,留下一片水迹。
  
  王恕一震,仿佛终于从梦魇中醒来,回头看去。
  
  那白衣文士先看一眼自己衣袖,而后两道长眉略微一拢,也抬眸望向方才酒坛的来处。
  
  青冥薄雾在山间流涌,一袭玄衣的女修剑已出鞘,紧握于手,立在高处,是前所未有的紧绷姿态。
  
  十来名年轻修士站在她后方,颇为惊愕。
  
  然而前面的周满面容冷肃,早在看见那白衣文士身影的瞬间,眼底的温度便已降至极点,视线锁紧此人,只对王恕道:“菩萨,过来。”
  
  王恕从未见她如临大敌到这般程度,一时尚未反应过来。
  
  那白衣文士,凝视周满,却有少许意外:“你好像认识我。”
  
  前世种种血腥记忆,随着这一句,几如狂潮般翻涌出来,但周满执剑而立,与他对视,身形动也没动一下,连声线都冷到没有半点起伏:“倒不必认识。放眼如今天下,能将五州剑印视作玩物,随意缀挂腰间者,除阁下外,想来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张仪略有讶然,随她所言低眸一看,才发现那五枚深紫小剑已因这几日徒步蜀道的艰辛,与旁边细长一本册帖一般,被碎叶污泥糊得都快看不出原样了,于是有些抱歉:“惭愧,是我前阵忙着赶路,倒一时忘了它们还挂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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